第55章 我欲改规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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伺候的人守在萧宁的身边,寸步不离,就是孔柔也整夜守在她的床边,瞧着她不错眼。
萧宁安睡了一夜,直到大中午才起来。
睡够的人神清气爽,伸了一个懒腰,下榻连蹦了好几下。
“小娘子醒了。”瑶娘缓缓的走进来,萧宁不见外的挥挥手,“看来是有要事。”
“正是,小娘子歇歇吃好了,妾与小娘子细说。”瑶娘手里端着不少小菜,尽都放在案上。
萧宁洗漱后坐到瑶娘的身边,“这是阿娘的手艺。”
“夫人守了小娘子一夜,天亮才回屋。”一旁一个十六七岁侍女阿青开口,萧宁点了点头,“得闲我去看阿娘。”
话说着端起粥,就着小菜利落地解决了。
“小娘子记得上回那位司乐坊的玉嫣姑娘?”瑶娘等着萧宁吃完这才开口。
“自然记得。她与世族有深仇大恨,尤其是崔家。倾尽全力要置崔家于死地,其心不灭。然我与她谈过,提醒过她,若她使出跟崔家同样的手段,置崔家于死地,我必不容于她。”
萧宁也知道,雍州氏族犯下的过错,要他们死的人不知凡几。
可以想像,玉嫣如何绞尽脑汁地以为抓住世族们的把柄,可以置他们于死地,以报大仇。更以为骠骑将军府会帮她。
结果令她大失所望。世族纵然犯下滔天大罪,终究活了下来。
萧宁更忘不掉的是,玉嫣当时在离开骠骑将军府时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恨意。
萧宁能理解玉嫣的报仇心切,也明白世族们都不干净,在他们的手里,不知沾染的多少无辜人的性命。
可是,在玉嫣之前,萧宁已经答应过崔攸,不会因为从前的事情置他们与死地。
萧宁需要笼络人心,更不想给天下世族一个错误的信号:他们萧氏容不下世族。
在雍州之前,世族所为是在大兴朝的庇护下。既往不咎,仅限于从他们萧氏正式接管雍州开始;此后,世族必须遵纪守法,一旦有违,必杀!
萧宁需要给世族们一个机会,也是给萧家一个机会,为此纵然玉嫣有恨,萧宁顾及不来!
“小娘子跟她谈过,必然看出来了,她不是寻常娘子。最近她笼络人心,意图灭世族。”瑶娘之所以心急的赶来,正是因为如此。
“报仇心切的人,做任何事都不奇怪,你的意思是?”萧宁并不意外,毕竟当初警告玉嫣的话,玉嫣离去的时候满腹怨恨,又怎么会把萧宁的话当回事。
瑶娘道:“小娘子不以为这样的人若能为我们所用,是我们的幸事?”
显然,瑶娘是看上玉嫣,想将这样的人物收为己用。
“纵然她报仇心切,想必也能理解小娘子的苦衷,况且,比起报仇,想必如何让她的家族振兴,她必心动。”瑶娘低头一笑,透着志在必得。
“这么说来,你是别有所得。”萧宁相信如果其中没有缘故,必不能让瑶娘对玉嫣如此心动。
“妾特意命人查查玉嫣家中之事,找到她的家人。”瑶娘浅浅的一笑,镇守后方的人当然不能闲着,自当想方设法为萧宁收拢人心,再不济也应该将不安定的因素解决。
萧宁点了点头,“好,那我去会会她?”
既然瑶娘都准备齐全,萧宁自然不能干等,这就出门?
“宜早不宜迟,倘若她当真杀人害命,纵然小娘子和我有心,也救不回她的命。”瑶娘根在萧宁身边多年最是明白,萧宁不喜的是那等草菅人命的人,无论任何人,无视律法,她皆不能容。
“所以你一定要去司乐坊,有事你担着。”说来萧宁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,还从来没有去过教坊。
半大的孩子出入那样的地方,也不知道萧谌知道是何反应。
“若是将军知道,小娘子出入教坊是为救人性命,必然不会责备。”瑶娘眨了眨眼睛,并不认为萧谌是那愚昧的人。
“若能瞒过大家,自然最好。”萧宁毫不避讳的承认意图瞒天过海。
瑶娘闭上了嘴,这可是在骠骑将军府内,能不能瞒过众人,应该看的是萧宁的本事吧。
面对瑶娘不做声,萧宁有什么不明白的,这是不打算揽事儿。
“容我更衣。”萧宁起身拍拍身上的衣着,命人更衣。瑶娘浅浅一笑,妩媚动人。
萧宁随瑶娘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郎君就那么出现在司乐坊的前。
□□,并无几人,坊里的伶人都在排练,瞧见萧宁他们进来,微微一怔,有认出瑶娘的人,急急寻管事。
跟在他们身后的小郎君,如何也想不到两个女人,一大一小的竟然会来教坊这样的地方,完全傻了眼。
瑶娘神色平静,似乎来的是再寻常不过的地方。等看到一旁教坊的管事时,瑶娘相信管事定忘不了萧宁。
“小娘子怎么来了?”管事听说瑶娘来时,这位可是萧宁身边的人,管事一向消息灵通,对她略有耳闻,颇是惊讶。万万想不到,来的不仅仅是她一个,最要命的那一个也来。
萧宁被人烙上不好招惹的标记,面对管事,微微一笑,“这般年纪,只闻教坊,未见其状,特意前来瞧瞧,管事不介意?”
哪怕管事耿耿于怀,敢说介意?
“来者为客,小娘子请。”其实教坊属朝廷管辖,换而言之,萧氏掌雍州,雍州内众人需听令于萧氏,区区教坊中人,生死不过萧氏一句话的事,管事明了。
萧宁面带笑容,“管事不必忧虑,我若有心寻你们司乐坊麻烦,不需要我来。”
这可是实话,教坊什么地位,萧宁又是什么身份,若是有心对付区区教坊,脸不必露,一句话便可解决。
管事不过是忽见萧宁,心下忐忑,萧宁言明,细想亦是此理,放松心弦。
“小娘子请入雅座。”管事心下大定,亦懂礼数,按最高的礼节款待萧宁。
萧宁半分没有她是女郎的自觉,眉开眼笑地道:“既来教坊,不闻歌舞,岂不白来一趟?”
瑶娘道:“妾无异议,但不知将军若闻小娘子观歌舞,是何反应?”
不料萧宁挥手,“若是郎君,阿爹必举棒相向,我是女郎,不畏。”
她是女郎,欣赏歌舞做不了什么事。
“此间既是司乐坊,该传什么话,什么话不该传,想必管事有数。”萧宁话说着,流露出对管事的信任,落在管事的耳朵里,何尝不是警告。更叫她心里苦。
“自然,自然。”管事连连保证,暗暗思索,该如何让人闭嘴,不该传的话,绝不可泄露半句。
之前和萧宁照面,管事居于下风,很多不想说的话都说了。
几个月不见,观萧宁越发沉稳老练的样儿,管事努力挤出一个笑容,绝无半点忽悠萧宁之心。
萧宁满意了,她就知道管事是个聪明人。
教坊中人,多是官眷之后,家族兴亡,最终活下来的女人孩子,女者为奴,男孩发配边疆。
玉嫣不过是众多官宦之后,显然这一位心中的恨意,并没有因为沦落为官伶而消亡,恰好相反,她一直在等待机会。
原本世族对萧氏动手,闻骠骑将军府将人全部扣下,玉嫣以为这是一个大好机会,大仇必将得报,偏遇上了萧宁另有所图,生生将这一桩足以让世族尽灭的事悄无声息地按下。
换位思考,萧宁若是碰上这样的事必肝肠寸断。
可是,萧宁绝不后悔。于萧宁而言,放过世族换得一个崔攸,她便已经赚了,更别说另得一个明鉴。
是非黑白,于权谋之中,岂有黑白分明的时候。
“小娘子稍坐,奴即刻去唤人来。”管事引萧宁他们入坐,对于唯一的一位郎君,管事瞧在眼里,虽觉有些眼熟,一时又说不上在哪里见过,自觉去唤手下的伶人。
萧宁笑了笑道:“我要最好的。”
最好的不过是寻常的要求。先前管事同萧宁往来,历历在目,管事绝忘不了。
管事想起了玉嫣近些日子行事,心咯噔直跳,有心帮玉嫣说句好话,萧宁截住道:“何必多言,管事知她?”
知亦不能代之。言之无用。
管事这回更是确定,萧宁是为玉嫣而来。
玉嫣啊!管事越想越发觉得头痛,最终唯道:“小娘子稍候。”
已然有人端上酒水,萧宁不能饮酒,望着案上的点心,瞧着单一而无色,叫人生不起半点食欲。
萧宁道:“瑶娘,若是能将点心做出花来,似这等教坊之地,皆是达官贵人出入之地,能赚钱吗?”
瑶娘端起酒浅尝辄止,闻之道:“有何不可?不过,雍州一境之内教坊有限。为何不考虑酒肆?”
此话言之有理,教坊,来此的人吃的不是东西,只可锦上添花。
“听闻萧氏人丁兴旺,却不知可有那不拘小节之辈,愿助小娘子一臂之力?”瑶娘的脑子转得亦是飞快,听听人家这点醒,何尝不是让萧宁尽量物尽其用,莫白费了人!
“士农工商,商为贱籍。”萧宁纵然明白无商不富,萧氏一族,百年世族,能让萧钤举家迁雍州已然不易,若萧宁提议谁来经商,呵呵
“小娘子必有妙计。”瑶娘全心全意的相信萧宁,但凡萧宁想做的,没有她做不成的。
“以商为道,富甲天下,可得天下。”瑶娘似是有意地加重萧宁的心动,又说了一句。萧宁幽怨地看向她,钱这个事,萧宁早便耿耿于怀,瑶娘分明是故意的!
“小娘子有礼。”两人无声地交锋,此时一群女郎走了进来,齐齐见礼,为首的正是玉嫣。
玉嫣瞧着萧宁的脸色并不好,终是记着自己的身份,同样也记着萧宁的身份,不敢越雷池一步。
“甚佳,诸位请。”萧宁神色坦荡,含笑相请,期待她们的表演。
虽说她们曾接待过女眷,如萧宁一般年幼的女眷是第一回。偏萧宁坦然地跽坐在上,望着她们的目光流露出期待,一时间让她们都不禁想为萧宁好好的跳一支舞。
乐起,舞起,北地独有的曲调透着一股苍凉和肃杀,萧宁专心地欣赏,目不转睛地望着舞动的人,玉嫣注意着时,一度都要以为萧宁真只是单纯上门欣赏歌舞的。
一曲毕,一舞终,萧宁鼓掌道:“好,跳得好。赏!”
这一气呵成的,引得瑶娘皆是一笑,好在她身边的阿青反应极快,此刻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,缓缓行来,递到一旁领头的人手中,对方拿着荷包,笑意更深了。好丰厚的赏钱!
“诸位不介意退去一时半刻,我有事同玉嫣女郎聊聊。”萧宁把来教坊该做的事做完,这会儿终于可以做顺便的事。
所有伶人都不留痕迹地扫过玉嫣一眼,听命退去。玉嫣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。她亦不想拒绝。
“看来你知我为何而来。”萧宁看着镇定自若,不见半点慌乱的玉嫣,温和地开口。
玉嫣抬起眼,神色淡然地道:“小娘子先前说的话奴都记得。只是恕奴难以从命。”
萧宁之前劝过玉嫣的是什么?是让她不可肆意妄为。
“为了报仇,你可以不惜一切?”萧宁似乎只是想要再确定这一点。
“不错,国仇家恨,纵万死不敢忘。”玉嫣掷地有声的回答,言中透露出坚定,势在必行。
“我并无意劝你放下仇恨,只是你敢在雍州境内杀人,我绝不会放过你。”莫经他人苦,莫劝他人善,萧宁不会让玉嫣放下她的所有怨恨,只是告诉玉嫣后果而已。
玉嫣动了动唇,她已经告诉了萧宁,纵然万死亦不敢忘家仇,萧宁说的后果,她从不在意。
“我再问你,当年下令诛杀你们一家,将你充入教坊的人,是崔氏?纵然雍州世族的确出手对你家落井下石,真正判决的人是谁?你不知?
“纵然杀光雍州氏族,杀光崔氏族人,你的仇依然报不了。”
“闭嘴。”玉嫣被萧宁说的恼羞成怒,大声呵斥一句。
“你是一个聪明人,果真要为那些恨不得你家消亡,无嗣传承的人,如他们所愿的永远消失?”萧宁不为所动,纵然面对玉嫣恼怒的神色,也只是再一次问起,她难道一点都不在意家族存亡?
“我玉氏数百条性命,唯我一人而已,谈何家族?”玉嫣悲痛不矣。
瑶娘看向一旁的郎君,正欲开口,萧宁问:“为何你活着,便无家族?你不是你父母所生?你不姓玉?女子不能传嗣?”
萧宁接二连三的问出一堆问题,落在一群人的耳朵里,如石破天惊,惊得他们尽傻了眼,包括瑶娘。
纵然瑶娘一直知道萧宁不是循规蹈矩的人,但从未想到过有一日萧宁质疑的竟然是这个世道的规矩。
“我只问你,若你的父母家人在天有灵,盼你为他们报仇,赔上性命,让你们玉氏从此消亡;或是愿你光宗耀祖,重振门楣?”死去的玉氏家人,纵然玉嫣为之报仇,他们也不可能复活。
“报仇的手段有千千万万种,你是玉氏唯一的血脉,你的选择便是玉氏能不能重振的根本。如此,你告诉我,是不是你依然要为了报仇,纵然陪上你的性命也在所不惜?”萧宁没有劝她放下,只是让她等待时机。
在此之前玉嫣最该思考的是,如何才能振兴她那已经消亡的家族。
家族荣辱,世族自小将这些刻入族人的骨血中,无论男或女。
父母生养的恩情,家族培养他们心血,点点滴滴,都让他们刻在骨子里,至死不忘。
“从无女子承嗣。”玉嫣纵然已经见识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,萧宁今日所言,何等惊世骇俗。她只捉住重点。
“你既饱读诗书,当知从前亦无帝王。规矩皆人定,端看你能不能成为制定规则的那个人。”萧宁反驳,落在玉嫣的耳朵里,玉嫣一时语塞。
瑶娘在旁边轻轻咳嗽一句,觉得萧宁今日一番话太过惊世骇俗。
玉嫣抬起头,“小娘子现在做的便是要改变这个世道吗?”
“你不想改变这个世道?”萧宁不答反问。玉嫣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,她想,她怎么会不想,她比任何人都想!
“报仇血恨很重要,你能不能活着同样重要,能不能改变这个世道更重要。你我虽只有一面之缘,但我知你非寻常女子,既不愿意遵守所谓的命运,逆来顺受,何不依靠你的聪明才智,将你不喜的一切改变?
“自然,这条路并不好走,或许穷尽一生未必有结果。你愿意一试吗?”
萧宁凝望着玉嫣,想给眼前的这个女子,除了仇恨外,绘制一副蓝图。怀抱希望总比满腹怨恨的活着更好。
玉嫣从未动过这样的念头,可是听着萧宁的话,不受控制的浮现那样的将来。
这改变的将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人生,更是这世间千千万万的女子,她们的人生。
“我愿意。”玉嫣张嘴,挺直腰杆,目光坚定地开口。
“这条路会比你报仇雪恨更难,将来所遭受的非议更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。”萧宁又轻声地提醒玉嫣一句。
玉嫣问:“小娘子只让我一个人走下去?”
“我会以此为目标。”这是萧宁的承诺,纵然前路无人相伴,她下定决心,便一往无前。
要问萧宁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想法,为什么不是萧宁从出现在这个世界开始,经历过相对男女公平的世界,并不愿意再接受男尊女卑,女人连继承权都没有的处境,只能作为一颗棋子,里外不是人?
萧谌对萧宁一向宽容放纵,但萧宁比谁都更清楚,这个世道的男人并不是每个人都像萧谌一样。哪怕萧宁表现出能力,哪怕萧宁不逊色于任何男人,终究,太多的人认为萧宁不该如此。
可是,纵然想说出再多不该的人,面对萧宁的能力,在天下大乱的局势中,无人能够阻止萧宁的脱颖而出,也就奠定了萧宁想要利用这个乱世,改一改这个世道规矩的念头。
没有任何东西理所应当的一成不变。
规矩从前是由男人来制定的,女人只能选择遵从。
若没有这天下大乱,萧宁也愿意只是顶着聪慧的名声,太太平平的过着一辈子。
如今天下大乱,群雄并起。将来的天下是何局面,将由最强的那个人重新制定规矩。
既如此,萧宁为何不能在这过程中,改一改男尊女卑的规矩?
“这番话是我第一次说出口,也会是最后一次。你应该明白很多事只需要做,不需要说。你是一个聪明人,我欣赏你,故不愿你为报仇赔上自己,你可以做到更多。”萧宁明了,话不必多言,且行事便是。
不落人于话柄,悄无声息的将事情做成,更妥当。
瑶娘的目光落在旁边的那位郎君身上,同时在考虑一个问题,是不是不应该将人带来?
那位郎君瞠目结舌的望着萧宁,难以想象这么一位小娘子带人来教坊也就算了,还想改这世道的规矩?
胆大妄为,无法无天了。
“此人”郎君内心崩溃之际,玉嫣突然扫过他,一股杀气横溢。
瑶娘和萧宁都是明白人,了然她的意思,萧宁道:“你家怕是不止你一人活着,这一个人应该也是你们玉氏的人。”
骤然间,玉嫣的杀气消散得无影无踪,审视的目光落在郎君的身上。
瑶娘道:“你可以细查细问。”
人她查到了,信与不信,瑶娘并不强求于人。
瑶娘本意用这一位亲人好让玉嫣有所顾忌,不至于为了报仇连唯一的亲人亦置之不理。
万万没想到,她给萧宁准备的路,萧宁并不打算照常走下去。
不走便不走吧,能让玉嫣真正想开,报仇视之为次要,更急于走一条萧宁指明的路,甚好!
玉嫣一顿,马上意识到萧宁,不,或许是瑶娘原本的打算。然而萧宁并不打算走这条路,而是让她成为萧宁真正的同路人。
发自内心,玉嫣并不甘于平凡,家族已亡,家人不在,她满脑子都是怎样才能为家人报仇。
除了仇恨,玉嫣更恨这个世道。
但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,玉嫣也想在官场光明正大的赢了那些将她的家人置于死地的人。
可是没有机会。
官场之上,没有女人的立足之地。她能做的仅仅是借男人的手,置他们于死地。
然而玉嫣等了许久,终于等到世族犯下大错,自不量力出手对付骠骑将军府,当时玉嫣便觉得这是大好的机会,可一举将人一网打尽。事实证明确实如此。
最后的结果叫玉嫣大失所望,当时她便恨上了萧宁,恨她坏了她准备许久的好事,却又拿萧宁莫可奈何,更因萧宁所为,陷入天人交战中。
纵然玉嫣居于教坊之内,也知道萧宁如何安民抚军,她虽心念家仇,亦有国。
不可否认,萧宁的存在助萧谌良多,百姓对萧宁和萧谌称赞有加,虽萧宁放过了世族,如今世族在雍州境内,亦是安分守己,不敢越雷池一步。
眼下,玉嫣听闻萧宁之志向,虽诧异萧宁小小年纪竟然有此宏愿,又何尝不为之震撼,心生向往,愿为先驱,共改世道。
“多谢。”玉嫣并不会一味将所有功劳归于萧宁身上,瑶娘此人,玉嫣几次碰面,明了此女亦非等闲之辈,亦当敬之。
人是真是假,玉嫣自会查明,旁的,只一声感谢,足以。
“再来一舞?”萧宁能劝得玉嫣为己用,自是欢喜,既然出门,断没有败兴而归的道理。
玉嫣此刻喜上眉梢,欢喜言道:“奴之幸也。”
欢喜畅快后离开教坊,那位郎君留下。
走在街道上,都是自家人,瑶娘询问:“此事是不是该同崔家提个醒?”
“为何?”萧宁满是不解的询问,惊讶于瑶娘竟然让她提醒人。
瑶娘闻弦而知雅意,“小娘子以为谁更可信?”
萧宁摇了摇头,“此事不在于谁人可信不可信,而在于人心。世族仇人,非你死我活之境,见面依然面带笑容,叫人如沐春风。
“用人,只问人可用不可用?谁管两家是否有仇怨,相互是否能容。”
现如今无论是崔攸也罢,玉嫣也好,皆有所图,而且需要通过萧家。
该是他们思考如何呈现他们的价值,叫萧宁或是萧氏看到他们的本领。并非萧宁在用人之际,考虑两家的仇怨。萧宁要让他们明白一个道理:人有用才有资格在她的面前提条件,否则不可多言。
说来,心虚的该是崔氏。
崔攸是个聪明人。旁的人,有谁胆敢到萧宁跟前,问萧宁为何用玉嫣?
萧宁又得了一个好帮手,心满意足的回家。
结果刚回到,玉毫立刻来禀,“小娘子,将军让你往正堂议事。”
萧宁倒是想浪得开心,是不是忘了眼下的情况不是浪的时候?
“好!”萧宁没有丁点叫人捉包的不好意思,应下一声好,这便去见萧谌,瑶娘适时的道:“妾先行一步。”
“不必。从前议事时你也参与,现在人多了,你又怎么能缺席?”萧宁可不打算随便把瑶娘打发,意示她闲话莫说,从前如何,今依然如何。
“我去得,你也去得。既然雍州局势明朗,自该让他们适应。”完全符合萧宁适才于教坊所言。
天下大乱,便是女人出头的机会,身为女人明明有心若却不懂得把握这个机会,处处打压女人的男人,更不会给她们机会的。
瑶娘的淡然跟上,玉毫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,尤其是瑶娘和萧宁似乎达成了新的协议,亦知此刻并不是询问的时候。
萧宁和瑶娘、玉毫走进正堂时,堂内人不少,萧讯、萧诠、萧诀、萧论、萧证、萧评,这萧宁伯父们的人都齐齐在内,带着儿子们立在一旁,另一边,以孔鸿为首,崔攸在其中最为显眼,其余人,世族寒门,皆在其中。
见着萧宁,不约而同,孔鸿这一边的人全齐齐的朝萧宁暗暗见礼,落在旁边作为萧宁伯父兄长的眼里,不禁一僵。
萧宁亦朝他们颔首而笑,不忘见过伯父兄长,径自走到最前方,“阿爹。”
“来了,咱们好好议议事儿。”萧谌正低头看着公文,拧紧眉头,显得十分心烦,“看看。”
手里递出一份竹简,萧宁接过仔细看了一眼,淡淡地笑了,这会儿递下叫其他人一览,轻声地道:“阿爹早该料到才是。”
萧谌瞪了萧宁一眼,“纵然早有预料,曹根借小皇帝以号令,终是咽不下心里那口恶气。”
是的,萧谌得到的是一份从京城八百里加急送到他手上的所谓皇帝诏令。
曹根败于萧氏之手,冀州更是丢了,如今两阵对垒,不敢贸然交战,并不代表曹根坐以待毙。
瞧,现在不就动手了!
谁都清楚,现在的小皇帝根本没有发号施令的资格,所谓的诏令,皆为曹根假天子之令发出。
“灵帝崩之,我们尚未讨伐。”这事儿,何尝不是一个引火线,引天下人对曹根的印象越发不喜,亦是曹根授人于柄。
“那又如何。盟军已然讨伐。”萧谌答之,也不得不承认,有些人的脑子挺好使的,尤其是擅长阴谋诡计之辈,真真是不放过任何机会。
“盟军与我们何干。”萧宁将韩靖的皮都撕下了,目的仅此一个,不再受这些人以道德天下要挟。
萧宁再次轻声说起,“今曹根以天子之令,命我们听从冀州军调遣,这是尚未发觉冀州已然落入他人之手?他的地盘已为他人所占。”
萧谌道:“天子无权,人尽皆知。然以天子之令传达各州,谁若不听,便是公然反抗朝廷,落人以柄。”
“是以,先前阿爹已命人起檄文直指曹根犯上作乱,韩靖包藏祸心,今得此令,再起一檄文又如何?”萧宁不信萧谌料不到这等局面,应对之法,腹中必有计较,因何心烦。
“陛下始终是陛下,大兴朝于我有恩。”大兴的几位皇帝,认真来说,对萧谌都不错。故而萧谌想保存的不仅仅是自身,更有那名存实亡的皇帝。
“将军尽忠,先帝在天之灵必有所感。然雍州落入曹根之手,唯恐生灵涂炭,尸横遍野,请将军以天下为重。当思倚雍州之地,安定天下,必不令百姓受苦受难。”崔攸第一个站出来,先肯定萧谌的忠诚,同样也由衷的恳请,不可以,也不能够因为对大兴的忠诚,按所谓诏令行事。
萧宁一向明白崔攸是个难得的聪明人,每回听他说话,心情都不由自主的变好!
萧谌怕是有着同样的想法,崔攸人长得好不说,说话做事,样样都不赖,着实让人满意。
“忠君爱国,无可厚非。然逆子贼臣当道,若一味求忠,何以面对天下百姓?将军镇守一方,是为大兴,更为一方百姓,万万不可因一时心软,罔顾百姓。”明鉴纵然落后一步,和萧宁出去转一圈,见识萧宁和萧谌这父女配合默契与反应,更加坚定不移站他们一方,如何能让他们自断前程?
虽然,萧谌道出这样的话,未必见得发自内心,给人递梯子的事儿,得干!
“请将军三思。”新来的都心急,尚未完全领会萧谌意思的人,听完崔攸和明鉴的话,赶紧表态。
“请小娘子起草檄文。”这还不够,崔攸干脆按萧宁先前的提议,请萧宁务必着手推行计划,起檄文,刻不容缓。
萧谌重重地点头,甚是认同。
一群萧家人,除了跟她转了一圈回来的人,其他人脸上皆是一僵。可是,等她写完檄文。
MD!都想问问萧谌,你怎么养出这样一个凶残的女儿来的?
要说萧宁这份檄文,大致内容翻译如下:
先是点出大兴朝自建朝以来,历代皇帝如何励精图治,肯定大兴皇帝的功劳。
随后点出大兴天下大乱根本,皆因乱臣当道,谋害皇帝,挟持皇帝。
之后,萧宁细数曹根的罪行。
其一,直指曹根残害皇帝,意图颠倒黑白,抹杀他诛君之举,真真是乱臣贼子;
其二,残杀朝中重臣,令满堂重臣家族尽灭,以令其挟天子而令诸侯;
其三,与乱臣贼子勾结,谋害忠臣良将;(所谓的另一个乱臣贼子自是韩靖无疑,萧宁更补充一份针对韩靖的檄文,在后。)
其四,败于雍州之手,曹根贼心不死,假传诏令,以雍州相付,不过因冀州已失,正面不是雍州对手,假借皇帝之令,强加雍州一方一个目无君主的罪名,随后可光明正大发兵雍州,其心何其险恶;
其五,曹根为除大兴忠臣良将,其中深意,必为夺大兴天下,挟天子以令诸侯,不过是手段,非目的。
细数过多曹根的罪名后,萧宁便开始分析曹根夺取大兴天下的计划。
控制皇帝,挟天子以令诸侯,天下将士皆因皇帝而投鼠忌器,不敢轻举妄动。
乍一看,曹根得皇帝,等于占据大义,天下人不听皇帝号令者,皆可以犯上作乱为名,以朝廷之名发兵伐之。
一但杀尽天下忠臣之士,自此天下尽落他手,他想如何便能如何。
不会有人认为,曹根无夺取天下之心吧?
反抗曹根的都是世族,世族一腔忠诚,落得被曹根屠杀殆尽的下场,曹根为何杀世族?
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。曹根自问能安定天下?
一个弑君者,灵帝在位,一向对他言听计从,尚且不能为他所容,世间谁人敢言必对他言听计从,事事顺他之意?
喜怒无常,不能自制者,你们真不怕他一言不合拔刀杀人?
完毕!
哪怕萧宁一直认为曹根杀得世族那是杀得相当的漂亮,在扣人罪名的时候,定然倾尽所有道对方的不是,更是有意夸大其词,吓唬人,怎么吓唬人胆颤心惊就怎么来。
听完萧宁檄文内容,一群人静默不语,萧谌早已麻木,不管怎么样也得问问再做,“诸位觉得如何?”
表现出他的民主,怎么说萧宁是他女儿,事情做得如何,当爹的真没办法自夸自骂。
“请将军将檄文传阅天下。”崔攸又一次出面。萧宁写得抑扬顿挫,扣人心弦,令人不由自主的随内容而愤怒,怀疑,极好!
总是慢一步的明鉴真心想说,崔攸你一个少年,反应何必如此敏锐,还让不让人活了?
明鉴怨念无比,明面上什么话都不能说,唯有再次附和道:“请将军传阅檄文,令天下明了。雍州非不忠于大兴,不忠于君。雍州守不住大兴朝,当守住百姓。”
啧啧啧,萧宁不得不说,这人一张嘴,会说话的人死都能说成活的。
有两人出声,众志成城,皆请萧谌把萧宁的檄文亮出去,顺便把韩靖那一份同样发出。
众人其实很期待天下人看到这两份檄文时,是何等反应。
能将皇帝的诏令拒绝得理直气壮,最重要就是得学会倒打一耙。谁让曹根才是京城内真正执掌大权之人。
曹根的用心,天下人无不侧目。又加之雍州既被曹根这个乱臣贼子所不能用,更为打出匡扶天下之名的韩靖有意加害,若非萧宁聪颖,没叫韩靖和曹根合谋加害,雍州会变成什么样?
雍州内部,瑶娘配合议事的结果,绘声绘色的编成段子往大街小巷中传传,好叫雍州百姓知道,有人想从萧谌手里抢走雍州。
要说萧谌和萧宁这对父女,从前时萧谌作为将军,虽不掌庶务,一心领兵,其兵爱民如子,不犯百姓,多助于百姓。
百姓既感念萧谌领军镇守雍州,护边境安宁之大恩,又得将士爱护,自是满心拥护。
曹根是谁,谁当皇帝,那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雍州不能乱,万万不能乱。
是以,一番策动之下,百姓成群结队赶往骠骑将军府,请骠骑将军萧谌莫将贼子假天子之令当回事,请顾念一方百姓之不易,继续守护他们。
要说先前或许担心有萧宁两份檄文依然难堵天下悠悠众口,百姓跪请于骠骑将军府前,随萧谌一道出来请百姓起来的明鉴,扫过一旁只居于萧谌之下的萧宁,默默地在心里给萧宁写了一个服字!
别管萧宁是男是女,是大是小,总而言之,能相互呼应,利用民心,以令天下人皆不敢指责萧氏,无人可比。
萧宁注意到明鉴佩服的目光,波澜不惊,好戏才上场,你太小瞧我了。
随萧谌一道出去,看着萧谌将为首的老者扶起。
能领百姓拥来的必是德高望重之人。
老者胡子发白,跪在地上整个人颤颤,好不容易等到萧谌出来,从旁人口中得知这就是骠骑将军,连忙情真意切地道:“将军,望将军勿弃。”
萧谌连忙将人扶起,“老丈言重了,为将当护国安民,焉能弃之。”
老者闻之大喜过望,急急地捉住萧谌手臂,“将军言之有信?”
作者有话要说:妈妈住院了,要二十天左右才能回来,家里事情多,想存稿也有心无力。
这一章大肥,也算加个小更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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