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3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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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气不错,日头高悬,西北风呼呼吹,把霾吹得一丝不剩,留下一片蓝天映在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。
啪一声,陈妙妙手机摔在了桌面上。
他坐大班椅里转了半圈又转回来,冲着许尧臣和刘铮喷:“艹!”
许尧臣刷着鸭子头是三天前的事了。
《尘嚣》预告一发,第二天早起,剧组爆料就登上了热搜。
先是当时演员受伤的旧闻被挖出来,顺着这条线索,像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一般,矛头直指许尧臣,一面暗示他不敬业,放出几张似是而非的糊照,一面讲他脚踏两条船,在两位金主间如鱼得水,实乃圈内绿茶典范。
同时,《神探一二三》口碑走高,片方放出物料,幕后花絮一波接一波,水下戏、爆破戏,镜头由远拉近无剪辑,只要不瞎的都能看出来不是替身。
两部戏打擂台一般,你方唱罢我登场,只看谁实力强劲。
许尧臣像风浪上的一叶舟,浪起,他被推得高高的,甩在显眼的位置上,任凭谁都能看得见他。
但这不是好事,浪随时能落下来,无依无靠的小船恐怕要被砸碎。
陈妙妙为这个事很发愁。
目前来讲,他们和片方是在一条船上捆着的,一般情况下,不到迫不得已谁也不会去撕破这脸皮。可《尘嚣》后面的爆料实打实是冲着许尧臣来的,流量是上去了,名声却也要臭了——尽管从前不是香饽饽,但这一遭总不能滚进粪坑里。
这种反炒,以往也不是没有过,陈妙妙得了消息头一件事就是跟片方宣发联系,对方态度暧昧,没直接答,就说身正不怕影子斜,宣传期能引流也不是坏事,何况又不是实锤爆料,捕风捉影的事,看客热闹两天就散了。
有了这态度,陈妙妙也就明白了,哪怕料不是他们放的,这后面也有他们的手在推波助澜。
“这还得看谁的获益大,”刘铮站后头翻手机,看论坛里不断盖起的高楼,“表面上是片方得了关注,可实际上——你们瞧,大部分都是为孙老师说话的。这有说两厢比较,高下立判,黑我哥没孙老师敬业的,也有说我哥在片场耍大牌,仗着综艺攒了几个粉就不知道自己是谁的……嚯,真行,职场霸凌都出来了。”
正说话,许尧臣手机响了。
他垂眼一看,陌生号码。
接起来,那边少气无力的,“喂,是我,周余……别着急挂,有正事。”他缺氧似的喘了声,“你经纪人要是在,就开免提。”
许尧臣把免提开了。
“网上这事儿,一方面冲你,一方面冲我。许尧臣,算我周余对不住你。”周余剧烈地咳起来,这边许尧臣没催他,等他痨病鬼似的咳完了,才问:“你和周崇春斗起来了?”
“真聪明,不愧是我看上的人。”周余话音一转,又啐了声,“妈的,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。总而言之吧,周崇春想在我父亲跟前搏个脸面,证明自己有眼光,会投资,手底下捧得出来人。去年,项目没正式立下来前,他跟老爹立了军令状,打包票《神魔》……是,改叫《尘嚣》了,播放量能挤进平台前三。虽说这IP是我看上的,可他非要,那给他也行。后来周崇春看上了孙安良,又拍着胸脯要捧出个一线流量,叫全网看看什么叫‘红’。他放了狠话,如果这一战没能成,那往后就不折腾了,老爷子叫他干嘛他干嘛。”
话到这儿,许尧臣也差不多明白了,但没打断周余,让他接茬往下说。
“我爸吧,顶烦我跟戏子们牵扯不清。过去这老头睁只眼闭只眼,也就算了。这回周崇春非要把事儿捅他眼皮底下,让他看着我在外头是怎么浪荡的。一步一步,和他底下的营销公司净琢磨怎么‘黑红’了。当然,黑的是你,红的是孙安良。他那点小心思,上不了台面。以为把你抹黑成一块臭狗屎,就能向老爷子证明我撑不起公司,是个败家子儿。”周余嗤笑一声,“我是没盘明白他的逻辑,兴许他就没那个脑子。”
周余话音一落,许尧臣刚要开口,却被刘铮抢了先,“小周总,这话就怪了,那为啥你追求我哥是败家子,你哥和孙安良厮混就是青年才俊?”
“这你就不懂了,小子……”周余又咳起来,撕心裂肺地,半晌,才道,“我是正房,懂吧?那老周家的亲戚们眼里,我才是正统,和他周崇春,不是一码事。”
这种从内里就十分腐朽的家庭争端对许尧臣来说就跟放了个屁一样,他冲刘铮一摆手,示意他别追问了,甭给封建残余势力散播余毒的机会。
“苦是诉完了,小周总,剩下的话也别憋着了。”
周余听了许尧臣的话,像是颇遗憾似的,道:“我是真中意你啊,啧,可惜了。”说是这么说,却也听不出真可惜的意味,“按我的意思,顺水推舟,等他真的图穷匕见,再动作。现在还……”
“不用兜圈了,”许尧臣手肘搭着膝盖,倾身凑近了手机,“一句话,你就是要让《尘嚣》彻底黄了。周余,你来知会我们一声,我感激,但后面的事儿,各凭本事吧。”
周余那边在沉默过后似乎还想说些什么,可到底没说出来,于是道声保重,切断了通话。
办公室里安静下来,谁的面色都不好看。
相较于周崇春不入流的目的和手段,周余才是一个真正地不是个玩意儿。他把自己放在高位,眼皮耷下来,目力所及处,众人皆蝼蚁。
“他怎么能……那是大伙起早贪黑,吃着沙子吹着冷风才有的作品呐。”刘铮将这话道出,是每一个用双手付出过劳动的人才能体会的心酸。
“崽,没事儿昂,就这鸟人这狗屎,爹能给你扛过去。”陈妙妙嘬完一颗电子烟,把烟屁股弹进垃圾桶,“瞧见没,铮子,人啊,混着混着就能发现,果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。”
“不敬业、耍大牌,都不难解。周崇春是莽,但不真傻,把你踩得差不多,就得往回拉了。”陈妙妙蜷着手指,关节磕着桌面,一下又一下,“可脚踩两条船……私德有亏可不好办。其实同性恋这事,现在官方虽没表态,但民间早就接受了,只要不是高调示爱,也没不妥,毕竟嘛,情感自由。问题是甭管异性还是同性,谁都接受不了‘背叛’,尤其公众人物,这名声忒难听。”
“周余有一句话说的没错,静观其变,”许尧臣看过来,“不过观的不是周崇春,而是他周余。在桁州,到底是谁拍照曝的料,还未可知。”
刘铮听罢,在边上“嘶”一声,“哥,我咋有点紧张了。”
“紧张个屁。”许尧臣手里的笔甩给他,起身要走,“下礼拜进组了,明儿跟我去趟超市。”
刘铮应了声,后面陈妙妙吆喝他:“你他妈少吃点,你那灯神真是不能胖。”
许尧臣帽子一扣,冲他摆摆手,十分潇洒地走了。
刘铮目送他身影消失在拐角,小声地问:“我哥……这算不算活回来点儿了?”
“屁咧,”陈妙妙这枚壮汉露出老母亲般的忧伤,“他就装吧,小兔崽子。”
回去的路上,许尧臣收着崔强的消息。
自打这群人一起进局子,崔强就失联了,许尧臣找他几次都没找着。
“哥已经回成锦了。先前办点别的事,耽误了,没跟你联系。弟啊,从现在情况看,你是方程的事恐怕兜不住,警方早晚要找你核实,自己得有个准备。万一有什么事,随时给哥来电话。另外啊,哥再多句嘴——你那厉老板,确实是个爷们,够义气。听哥的,好好处,错过了将来一准后悔。我这儿一切都好,勿念。”
许尧臣听完语音,给崔强转了两万块钱,只说是给小侄女买零嘴,多的就没再提了。
——从过去到现在,他能握在手里的东西太少了,所幸如今无债一身轻,能用来表示兄弟情的,也就是孔方兄了。
天擦黑时,许尧臣回到了冷清的出租屋。
在屋里转了一圈,开了三回冰箱又关上,没意思极了。
最终,他挑了盒自热米饭,边扒拉边打开电视,给自己折腾点热闹的背景音。
他换到新闻频道,在祖国欣欣向荣的画面里,吃他的广式腊肠饭。
吃到一半,手机叽叽叫起来。
是顾玉琢。
一接通,二百五就在那边叫起来,“臣,了不得了,你和镖哥不但有了超话,且隐隐要追上沉着了。臭不要脸啊,你说厉狗是不是暗箱操作了?”
许尧臣懵得很,“说什么呢你?”
“日啊,超话你都不看,天天干什么吃的。“顾玉琢恨铁不成钢,“不说了,挂了,链接发你自己看。”
挂了电话,许尧臣点开链接,进去先让满屏爱心晃了眼,紧接着就看下面附了张电影院的照片,照片上打着“为爱包场”四个血红的大字。
再仔细一瞧,来源是励诚内部员工。
据透露,是老板包的场,让社畜们自行调配休息时间,分批次去看《神探一二三》,且到场就能有爆米花可乐,管饱。
-本加班狗来爆个小料。听说不光是本市,就连我司外省临时项目处都有票。说实话,能这么上心,就不是钱的事了吧。
-慕了,真的。
-这就是霸总的爱么,我他爹的看了那么多年的终于照进现实了?
-说半天你们也没说是哪个老板。
-厉扬,其他的去百度吧。
-你进都进来了,不看看cp叫什么?
许尧臣看到这儿,下意识地往上扫了一眼,扫完,险些被嘴里的饭粒子给呛死。
——他们俩,叫果粒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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